蜀锦起于战国,兴于西汉,盛于唐宋。到唐代,蜀锦已通过海运外销日本,通过“丝绸之路”远销西方各国。1908年蜀锦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荣获金奖,1917年在南亚博览会上夺得国际金奖,1937年在美国万国博览会上获得“东方美人奖”。蜀锦有着厚重的文化内涵,被世人誉为“东方瑰宝神州一绝”。蜀锦是成都一张华丽的名片。2006年,蜀锦正式被国务院批准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遗产。
中国之锦,成都独称妙
四川古称蜀,《释文》和《玉篇》里说“蜀”是“桑中虫”亦即蚕虫,故古蜀国有“蚕丛之国”之称。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以成都为中心的古蜀国就以“布帛金银”之丰饶而名闻于天下。史载,西汉年初成都地区丝织工匠在织帛(一种丝织物)技艺的基础上发明了织锦。“锦”寓意美好,指用多彩丝线制成的多彩提花织物,因盛产于蜀,遂称之为蜀锦。与南京云锦、苏州宋锦、广西壮锦齐名,为我国四大名锦,且位居四大名锦之首。
生花妙笔 盛赞锦绣
早在西汉,扬雄在《蜀都赋》中就用“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的文句,来盛赞蜀锦的柔滑质地和鲜艳的色彩。当时寓居成都的文学家司马相如教人作赋的技巧时,亦用“织彩为文”的道理来启发别人。他说:“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一经一纬”是指图案的交错纹理,“一宫一商”比喻色彩协和如音乐的协调。
魏晋诗人左思在他的《蜀都赋》中赞叹当时蜀人织锦的盛况:“圜阓(指街市)之里,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由此可以推想当年锦江两岸织锦市场是多么繁荣兴旺,织出的锦色泽和花纹是多么绚丽迷人。
唐代诗人刘禹锡在饱览成都的美景后,怀着喜悦的心情,为后人白描了一幅鲜花、春风、彩霞、女郎的天上人间图:
濯锦江边两岸花,
春风吹浪正淘沙。
女郎剪下鸳鸯锦,
将向中流匹晚霞。
唐人张何的《蜀江春日文君濯锦赋》对唐代蜀锦纹样作了相当细致的描述:“布叶宜疏,安花巧密,写庭葵而不欠,拟山鸟而能悉……言濯春流,呜环乃出。于是,近深沉,傍清泚。朱颜始映,珍箧方启。其始入也,疑芳树映落涧中,少将安焉,若晴霞色照潭底……稍辨回鸾,全分舞凤。戏蝶时绕,娇鹦欲弄……青为禁柳,红作宫花。”
张何的赋说,锦上疏叶密花,布局恰当,蝶飞凤舞,栩栩如生,在濯于锦江中时,如芳树映落涧中,晴霞色照潭底。青的好像“禁柳”,红的好像“宫花”。
晚唐诗人陆龟蒙也对蜀锦特别喜爱,写了《记锦裙》云:“有若驳雨残红,流烟堕雾,春草夹径,远山截空,浓淡霏拂,香霭冥密……”说他在侍御史李君家中看到一幅初唐时期蜀锦做的裙子,长一米,裙子前面的左边有仙鹤20只,皆口衔鲜花,曲腿起飞;右边是20只鹦鹉,耸肩舒尾,极为传神。
蜀锦与成都,如同血与肉,不可分割。成都是蜀锦产生和成长的温暖怀抱,而蜀锦为成都凭添了几分灵气和美丽。
秦代张仪、张若在修建成都之时,在夷里桥南岸修建了一个专门管理蜀锦生产的“锦官署”,署内房屋连绵,四周有围墙,看起来很像一个城堡,人称 “锦官城”。当时全国产锦的地方主要有三处,兖州生产的叫“织文”;扬州生产的叫“织贝”;蜀郡生产的就叫“蜀锦”。三锦之中,蜀锦以产量最大、销路最广居于首位。时人认为它织造精致,质地坚韧厚重,图案丰富多彩、色调鲜艳明快,比任何锦帛都好,“中国之锦,成都独称妙”。
谯周《益州志》说:“成都织锦既成,濯于江水,其文分明,胜于初成。他水濯之不如江水也。”传说当织工们把织好的锦拿到流江(南河)中洗濯后,色泽更加鲜艳夺目。
西汉文学家扬雄在《蜀都赋》中说:在成都随处可见“挥肱织锦”、“展帛刺绣”的热闹场景。当时的朝廷还专门设置管理机构锦官来管理。蜀锦成为当时的名牌产品,畅销全国,开辟了一条由成都出发,经云南、缅甸、印度、巴基斯坦到中亚的国际文化交流通道,即著名的“南方丝绸之路”。流江就有了一个美丽的新名字——锦江,成都也有了一个新的称号“锦城”、“锦官城”。
公主的罗裙 贵妃的锦衣
“扬一益二”是唐宋时期的经济排行榜,是说唐宋时期成都的经济地位在全国排名第二,与其经济地位相称的是,成都进入耀眼的绮丽年华,蜀锦的发展也到达顶峰:用料考究,工艺复杂,技艺精湛,图案华美,辉煌与奢侈几乎成为蜀锦的代名词。
唐代成都有个管理织工的官员名叫窦思伦,他是一个天才的设计师,对织锦有着极为独到的研究。经他设计织出的花树对鹿、斗羊、对雉、翔凤、游麟等新式蜀锦风行于当时上流社会女眷中,贵族妇女都以拥有一件窦思伦款的锦衣为荣。他因此被唐太宗封为“陵阳公”,他设计的锦样就叫“陵阳公样”,极为绮丽名贵。
为报答皇恩,唐中宗最为宠爱的女儿安乐公主出嫁时,窦思伦倾尽毕生的心血,为其织造了一件精美绝伦的嫁衣,名为“单丝碧罗笼裙”。锦裙上是用金线织成的花鸟,细如发丝,鸟儿只有米粒大小,却眼、鼻、嘴、甲齐全,而且“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金碧辉煌,巧夺天工!据《旧唐书》记载:这件嫁衣值钱一亿,是安乐公主最为风光的嫁妆之一。
灯笼锦是另一种传统名锦。创始于北宋,又名“庆丰年”或“天下乐”,是宋代文彦博(后任宰相,封潞国公)在成都为官时,将金线莲花中置灯笼图案加金锦首创的。其图案是一个个宫灯张灯结彩,灯边饰以飞凤,四角悬挂流苏,常织成稻穗状,寓意“五谷丰登”,呈现出一派祥和富贵之意,极为明艳华贵,是蜀锦中最有名的传统纹样之一。灯笼锦按宋代的章服制度规定,只有皇亲、宰辅和大将军以上的人物才能服用,还要经过皇上同意才行,否则便是“僭越服用”,会受到严厉惩处。
据宋代魏泰假托梅尧臣撰《碧云騢》载述:宋仁宗庆历年间,文彦博将一幅织金灯笼锦,送给仁宗的宠妃张贵妃。上元节时,张贵妃高高兴兴穿上这件华丽的锦衣去侍宴,被仁宗看到,惊为天人,忙问衣服是哪里来的?张妃顺势提到了文彦博。不久,文彦博就回京当了参知政事。后来御史唐介风闻此事,弹劾他在蜀中时用“间金奇锦”巴结贵妃,才升官当了宰相。双方争执不休,仁宗迫不得已,罢了文彦博的相位,把唐介也贬到远州。第二年上元节,宫中无金线灯笼,有人作诗曰:“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侫臣”。一件锦衣,竟可换个宰相来做,堪称蜀锦史上一大奇闻。
元人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说,后蜀主孟昶和宠妃花蕊夫人曾用过一条精美绝伦的锦被,被头有两个孔,睡觉时扣在颈项下,像盘领,两侧余锦覆在肩上,叫作“鸳衾”,又叫“六合被”。这是一种中间没有拼缝,一梭织成的无缝锦。如此高超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
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上有一个故事揭示了蜀锦在工艺和颜色上的神奇。说是有一个叫章帖的人在成都做官时,曾经把吴地的罗、湖地的绫带到成都,然后跟川帛一起染红带回京城。当时正值梅雨季节,章帖到京师以后,发现吴地和湖地的丝织品已经褪色,而蜀地的丝织品仍然颜色如新。后来他向一位四川技师请教,那位技师说:“蜀之蓄蚕与他邦异,当其眠将起时,以桑灰喂之,故宜色。然世之重川红,多以为染色之良,盖不知蚕所致也。”原来成都人养蚕是有绝技的,那便是在蚕睡眠要苏醒的时候,用桑树的灰烬喂养它们,于是蚕吐出的丝就与别处不同。
蜀锦的传统技艺与传人
成都物质文化遗产像一本本厚重的史书,而丰富多彩的成都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像一幅幅特点鲜明的民俗风情画卷。
有很多世代相承,与生活密切相关的传统文化,它们有的历史非常悠久,以不同表现形式存在着,并且已融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伴随着一代代成都人从小到老。成都的物杰地灵,成都人的心灵手巧,在民间产生了许多精湛的制造工艺、手工艺门类和身怀绝技的手工艺人。
成都蜀绣玛工艺品有限公司马体胜告诉记者,早期的蜀锦具有金多重纬经丝起花的特点,亦称经锦。现在蜀锦采用提花龙头提花,梭子引纬,通经通纬织造,纬线多达七重纬,双层纹织物。
历史上蜀锦以纹样设计著称,元代费著撰的《蜀锦谱》记载了上百种脍炙人口的蜀锦。唐代以后品种增多,图案多为团花、龟甲格子、双禽双兽等。例如“陵羊公纹样”为成都的四大名谱,唐代著名的蜀锦“陵羊公样”曾风靡海内外。清代以后蜀锦受江南织锦影响,过渡到生产纬锦,如“方方锦”、“浣花锦”等。蜀锦逐步由经锦演变到纬锦,但仍保留了经锦的风格,如现代的“月华雨丝被”、“太阳神鸟”等。蜀锦纹样设计,采用特有的分色、归色、限色方法,再到用多重经纬交织,同时配色起花,织样色彩明快,造型生动,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已经78岁的叶永州是目前四川六七个蜀锦传统工艺的老艺人之一。叶永洲的老家在四川简阳农村。13岁那年,他只身来到成都青年巷,在一位姓樊的老板那里当起了机房的学徒。
初学艺时,叶永洲每天要花四个多小时甩手腕,练习“丢梭”的动作,练到浑身发汗,手腕酸麻为止。练习打结时,必须长时间弓着身子,站在织机前。为了让他不轻易抬起身,老板用一根绳子从他后颈绕过,再将绳子的两头拴住他的脚板。天长日久,叶永洲的手腕关节比常人粗大,骨节突出。腰板因为长期半弓有些僵硬,晚上睡觉,有时连身都不能翻。如今,年近八旬的叶永洲双手依旧活络,轻而易举就能将大拇指反扳过来靠住手臂。他时常以此训诫学徒们,“等你们练到这样,飞梭走线不在话下。”
1951年,成都蜀锦厂成立。许多家庭式的织锦机房因为资金太少,纷纷关闭。像叶永洲这样的织锦工人大都进入了蜀锦厂。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中央领导重视传统技艺,在政府的扶持下,成都蜀锦厂与成都百货公司签订包销合同,总算再次打开局面,恢复生产。厂房里机器重新启动的时候,叶永洲哭了。不久,中央政府下令组建“传统技术展览团”,54岁那年,叶永洲开始踏上异国,向世界各国展示蜀锦的魅力。
上世纪80年代时,中国人结婚,会用蜀锦被面作为婚嫁礼物,但90年代以后,人们生活观念和习惯改变,多数家庭都用被套了。再加上蜀锦纹样落后、产品缺乏创新和体制上的原因,蜀锦开始退出市场,最终完全停产。与蜀锦相伴大半辈子的叶永洲无限落寞。时常感慨:“咱们的传统技艺,难道就这样丢了?”
2002年,成都蜀江锦院作为成都市政府重点打造工程,落户在曾经的成都蜀锦厂厂址。从锦院落成的那天起,叶永洲就被聘请到此,教授技艺。看到学徒满堂,游人如织,叶永洲笑了。对于蜀锦的未来,他有了更多期待,期待更多的人走近蜀锦,走近这门蜀中绝技。
叶永州告诉记者:“美国政府邀请我们去搞展出,那次我也去了,他们说你们这么老旧的机器,横捆竖绑些棍棍棒棒的,怎么做出那么漂亮的产品?他们始终看不透,说你们中国人真了不起,竖起大拇指说真了不起。”
“有台织机叫‘大花楼蜀锦织机’,它起源于三国时期,距今已经有1800多年的历史了。全长一丈八尺的织机上找不到一颗螺丝钉,全是竹木结构。这么大一台大型织机需要两个人集体配合才能完成。其中一人坐在底下打纬、丢梭;一人在上面提花,两个人需要默契配合才能完成一副蜀锦作品。”“织锦讲求的是心合、手合、脚合,为什么说‘三合’呢?脚先动,手也动,心里也要动。”
“懂得这种老的工艺,老的制作方法的人很少了,目前来讲(我们)就是蜀锦的最后一代传人,不能让蜀锦这种传统的老工艺葬送在我们手里,我们是希望把它保留下来。”
“趁这些人(老艺人)还在的时候搞一个蜀锦研究所,对这个传统工艺进行研究,然后再研发新一代的蜀锦产品。”
目前,成都市已经启动了大规模的民间文化保护工程,加快对年轻艺人的培训,让他们尽快学到蜀锦手工工艺。与此同时还将打造出蜀锦一条街,向海内外游客展示手工蜀锦工艺,重现昔日蜀锦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