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尼雅遗址所反映的中外文化交流

　　尼雅遗址的发现，调查和研究，开始于二十世纪初。近一个世纪在尼雅遗址的工作，特别是自 1988 年至今，中日尼雅学术考察队在遗址上所进行的考古和多学科的综合调查，对该遗址的全貌有了更加详尽，更加准确的了解，使尼雅遗址的考古发掘和研究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和水准。在学习研究尼雅遗址及其出土文物的过程中，令我们惊喜不已的是，尼雅遗址的面积虽然仅 200 余平方公里，在新疆众多的古代文化遗存中并不算大，但其文化内涵极其丰富，中外文化交流的痕迹十分清晰。尼雅遗址是中西交通中不可缺少的环节，尼雅遗址中所反映的中外灿烂文化交流的成果是丝绸之路中的一个瑰宝。以下从五个方面予以论述，不确之处请同仁予以指正。

a 遗址的方位、时代和当时主要相邻大国的关系

　　尼雅遗址位于民丰县境内。遗址南距现尼雅河畔卡巴克阿斯坎村约有 30 公里。由于尼雅河在该村以南断流，遗址和通往遗址的途中已是荒漠。

　　尼雅遗址是汉晋时期精绝国的故址，这观点目前已为学术界同仁所接受。精绝国在两汉至魏晋时期是南道上的必经之路。“出玉门，经鄯善，且末，精绝三千里至拘弥。” ⑴ 而由于其是一个“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⑵ 的一个小国，在东汉后，其被当时南道上的一大强国——鄯善所兼并，“小宛、精绝、戎卢、且末为鄯善所并” ⑶ 。到了魏晋时期仍然持续着这种局面“南道西行且志国 [ 且末国 ] ，小宛国、精绝国、楼兰国皆并属鄯善。” ⑷ 在尼雅遗址所发现的 700 余件佉卢文文书中，有相当的内容反映的是鄯善国王陛下对精绝国的敕谕，这是精绝国隶属鄯善国的证据。

　　精绝国的西边有当时的南道上的另一强国于阗“渠勒、皮山为于阑所统。” ⑸ 在于阗王子广德立位之时，吞灭了旁国莎车后“其国转盛，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 ⑹ ，精绝国在东汉时曾一度被于阗所吞并。到了魏晋“戎卢国，抒弥国，渠勒国，皮山国皆并属于阗” ⑺ 于阗国的势力向东进一步发展，精绝国对于阗国不时处于防范状态。

　　塔里木盆地的南部，是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和帕米尔高原，古时称为葱岭。丝绸之路的南道穿越葱岭，达于大月氏和安息。“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之国也。” ⑻ 大月氏和安息，在汉时利用南道与塔里木盆地诸国展开了频繁的文化交流和贸易往来。其中大月氏对西域南道诸国的影响尤为突出，这主要与大月氏民族所建立的贵霜王朝有关系。在贵霜王朝丘就却时期，其势力范围达到顶峰“侵安息，取高附，又灭 （打不出来） 达，罽宾，悉有其国”“最为富盛” ⑼ 其领地大致相当于现在北至苏联中亚地区 ( 现独联体 ) ，南至今印度北部，东接中国，西邻伊朗这个范围 ⑽ 这里所谓东接中国，实际上指的是其影响达于塔里木盆地南缘沙漠绿州各国。精绝国应包括在这些小国之中。贵霜王朝使用佉卢文，而南道上的和田、安迪尔、楼兰和尼雅遗址均不同程度出土有佉卢文文书，而以后者出土数量最多。这些文书中多为鄯善国王的命令、官吏的报告、契约、借券和私人信件等。面对这些佉卢文文书，一个不允忽视的事实是，在公元 2 — 3 世纪时，精绝国把佉卢文当作官方文字予以使用。对此，目前史学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为以贵霜王迦腻色迦曾一度征服过于阗、鄯善地区这一假说来解释。另为在二世纪末三世纪初有一批贵霜人迁到塔里木盆地的尼雅遗址，古鄯善等地，对这些地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的原因。显然前一种说法欠缺事实根据。后一种说法之所以比较合理，是因为汉晋时，中原王朝和贵霜亦有过频繁的交流与往来。在永平末年，“月氏尝助汉击车师有功，是岁贡奉珍宝，符拔，师子。” ⑾ 到了永元二年 ( 公元 90 年 ) “月氏求尚汉公主，班超拒还其使，”因月氏求汉公主不得而与班超发生了冲突，但事后仍是“岁奉贡献” ⑿ 马雍先生在《东汉后期中亚人来华考》中谈到，在二世纪时，贵霜王国境内的月氏人、康居人曾成批迁来中国各地侨居，其中也包括新疆南部和河西走廊。在鄯善国内还残留有贵霜人来西域的考古资料 ⒀ 。

　　所以在西汉和魏晋时期，特别是 2 — 3 世纪，贵霜王朝的势力波及了西域南道各国，但精绝国一直在中原王朝和鄯善国的统治和管理之下。

b 尼雅遗址所受到的汉晋文化的影响

　　汉朝在神爵二年 ( 公之前 60 年 ) 立西域都护府后，便逐渐“号令班西域了” ⒁ 汉朝中央政府对西域的统治采取的是派遣官吏，册封西域各城廓诸国的国王和首领及实行屯田等措施。当然其中派遣官吏管理西域是体现中央王朝对西域统治的最直接的手段。实际上，在西域都护设立之前，汉王朝就已关注西域，并派遣使者来行使权利。在太始三年 ( 公元前 94 年 ) 汉朝派续相如出使莎车。在敦煌汉简第 391 号中就记载“出粟一斗二升，以食使莎车续相如，上书良家子二人。八月癸卯 ⒂ ”这件汉简和《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的记载相应证。“承文侯续相如，以使西域，发外王子弟，侏斩扶乐王首，虏二千五百人。侯，千百五十户，太始三年五月封”续相如出使西域是汉王朝派遣来西域使者中比较早的一位。紧接其后的是汉朝派遣的使者奚充国。《汉书·西域传》记载，当时莎车王死，无子，国人上书请万年为莎车王。汉遣使者奚充国送万年“但莎车王弟呼屠徵杀万年并汉使者，自立为王，约诸国背汉。” 莎车王国内的这起反汉活动是被在元康年元年 ( 公元前 65 年 ) 为送大宛客人而途经此地的冯奉世率西域其它诸国兵而平息的。为此奚充国来西域是在元康元年前后。

　　以上所述的两条史料均反映的是汉使者来莎车的活动情况，那么当时位王莎车之东的精绝国是否也受到了汉使者的管辖呢 ? 回答是肯定的。斯坦因在 1931 年在尼雅 92B4(N2) 遗址中新发现的一处汉代遗址上采集有一枚汉文木简。其中就记有汉代官府对精绝国王下达的下行文书，即上级官吏写给下级官吏的命令。其文曰“ 1 ／…… [ 其前字迹不清 ]( ？打不出来 年 )[ 以下残缺 ] …… 2 ／汉精绝王承书从 ( 事 )[ 以下残缺 ] …… ⒃ 这说明精绝国已必在汉王朝的管辖之下了。

　　东汉后，汉中央王朝对西域的管辖加强了，政治影响较之前汉更加深入了，汉在西域各国的威望树立起来了，西域各国想往汉文化，有了归附于汉朝的愿望。从西域长使班超在西域的活动就可以使人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也可能就在这个时候，汉文字传到了塔里木盆地南缘各国，并得以应用。马雍先生认为，在和田地区所发现的地方铸币汉佉二体钱上，使用汉文字和佉卢文两种文字，其汉文的开始使用与班超来于阗等地无不有关系 ⒄ 。

　　东汉中后期，西域开始面临着汉朝政府和敦煌太守的双重统治和管理。这种对西域的管理机制由此而治袭至魏晋。在尼雅遗址出土的汉文木简中就有“泰始五年十月戊午朔廿日丁丑敦煌太守…… ⒅ ”的记载。这无疑是敦煌太守下达给精绝国的命令或是敦煌太守与精绝国有关的行文书简。这件木简的发现，添补了魏晋史籍中中央王朝对精绝国行使职权资料匮乏的不足。

　　在西汉时期，西域各国中有不少的地方首领得到汉中央政府的册封。对此史籍中记载的比较丰富，而在尼雅城北出土的汉文木简中有晋对西域一些大国上层人物册封的资料。该简文曰“晋守侍中大都尉奉晋大侯亲晋鄯善、焉耆、龟兹、疏勒”“于阗下诏书到。 ⒆ ”对此简文有研究的王国维先生认为这一简意为“晋守侍中大都尉奉晋大侯亲晋鄯善王，晋守侍中大都尉大侯亲晋焉耆王，以下放此。故上十三字，实为五王之公号也 ⒇ ”。也就是说这简文是晋王朝对鄯善等五国王的册封。所以在魏晋时期，中央政府对西域的统治较两汉代不是减弱而是加强了。

　　此时西域各城廓诸国，因仰慕发展的汉文化，或派遣侍子，或遣使纳贡，归属于中央王朝是这一时期的主流。史籍记载的“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 21 ）”则充分反映了这一点。在 95MNl 号墓 M8 中，墓主人随葬晶中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文字锦织物（ 22 ）。这件文字织文内容来自《汉书·天文志》“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大利。”其意义不仅仅反映了古人的天象知识，而文中也寄托了人们对汉王朝兴旺发达的一种愿望。精绝人以有这样织文的锦物随葬，亦反映了与中原人同样的思想感情。同时体现了当时西域与中央王朝不可分割的关系。

　　在西汉和魏晋时期，西域和中原王朝基本上持续不断地保持着统治和被统治以及附属的关系。汉文化对西域的影响是深刻的，汉文化的遗物在尼雅遗址上的发现也是必然的。从本世纪以来至今，在尼雅遗址出土的属于这一类文化影响的遗物可以归纳如下。

i 纺织品

　　斯坦因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丝织品仅见编号为 N ． XV011 ，称其为优质平绸。估计这属于绢一类的织物，有红和黄两种颜色。

　　继斯坦因之后，我区博物馆的李遇春先生等和中日尼雅学术考察队也在该遗址上先后发现有同类物品，从丝织品的品种、色彩、纹样、制品的款式都以 95MNl 号墓地出土品为丰富。据报导，丝织品种有锦、绢和刺绣三大品种、而以锦的纹样为繁多，有大花纹样锦，几何纹样锦和瑞兽云气图案夹织吉祥语纹样锦。丝制品的品种达 10 余种，有被、袍、裤、袄、衣、鞋、面衣、风帽、披风、裙子、枕、袜、手套、手帕、粉带、锦带及胭脂包等。最新研究成果表明，这些丝织品中，锦多来自于蜀锦。

ii 漆器

　　斯坦因在尼雅遗址 N ． xv 垃圾堆中，所发现的漆器为漆碗的残片，编号为 N ． XV001 ，这件器物外饰以黑色和红色条纹，内表面为红色，高度磨光。该漆器的制作材料为竹子。

1995 年 MNl 号墓 M3 中，为墓主人 ( 女性 ) 随葬有一漆奁盆。

iii 铜镜

　　尼雅遗址或墓葬中所发现的铜镜，都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所为。铜镜的器型均为圆形，纹饰和铭文各异。 59 年东汉夫妻合葬墓 (59MNM001 号墓地 ) 内出土的铜镜、纽作半球状，在纽座四周有四蒂形图案，并镌有篆体“君宜高官”四字。该年在遗址上采集的铜镜残块，镜上的铭文为“长宜子孙” 95MNl 号墓地 M8 中出土有四乳简化博局镜。 95 年在 93A10(N13) 和 93A9(N14) 也发现有铜镜残块，纹饰尚辨为蒂纹和乳钉纹，以上所列举的铜镜均为中国中原地区传统的铜镜类型，时代为东汉。

　　在尼雅遗址或墓葬中所发现的这些汉风遗物，可能是随着丝绸之路由商品交换和贸易往来带至尼雅的，也可能是中央政府的赏赐晶或是精绝国派遣的侍子由中原王朝带回来的。追究这些遗物的由来，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这些遗物发现于尼雅遗址，为古代精绝人所爱戴和珍视以及部分葬俗于中原汉人相同等事实，令人深思。如墓主人穿锦袍、锦袄、绸衣，着绣鞋，盖锦被人葬的习俗在新疆汉晋时期的山普拉墓地，楼兰孤台墓地和平台墓地几乎不见 (22) 。而这种习俗接近与中原汉族。仅这一点言，这是精绝人与中原人接触后互相影响的结果。葬俗能体现民族性，而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了汉文化对精绝国影响的深度。

c 尼雅遗址所反映的西域土著文化的因素

　　来到尼雅遗址，任何人都会对在遗址上能保留下来如此完好的房屋建筑而惊叹不已。然而当你仔细琢磨其建筑特点时，就会发现其房屋的布局，所使用建筑材料及其建筑特点，无不与现在尼雅遗址南端的卡巴克阿斯坎村的房屋如出一辄。而房屋的构成完全是为了适应当地的自然环境应用而生的。

　　尼雅遗址的聚落 ( 可能相当于与现在的自然村 ) 布局大体呈圆形，这尤以 92B4(N2) 保存完整为典型。这种聚落布局是否受汉代城池的造型多为圆形的影响现尚无法详明，但从尼雅遗址所处的气候环境特点而言，刮风季节多，风沙大，圆形聚落房屋布局，能形成一个像防沙一样的墙体，使沙石不至于轻易刮进村落里来而便于生存。

　　在葬俗方面，尼雅遗址和新疆目前所发现的汉晋时期古墓葬的相似性就更多了。楼兰和山普拉古墓中，随葬晶喜好使用木器。其中普遍出现“丫”形木棒。即一头是自然树权的木棒。山普拉墓地的这种木棒，有的在木棒上间隔一段刮去一段树皮，形成花木棒 (24) 。尉犁县因半墓地为素面的。 59MNM001 号墓葬丫形木棒 ( 文中称为木权 ) 分置于男女墓主人身上。发现时，木权上裹这一件淡兰色绸女外衣。 95MNl 号墓地 M3 号墓葬，男主人生前穿的锦袄，女主人披戴的白绸披风，均斜挂在木权上，放置于尸体身旁。这些木权无疑与当时的某种宗教习俗有关。在新疆南疆伊斯兰教墓旁也常见树立的干树枝上，挂有羊皮或系彩色布条。据说这种作法是对死者的尊重与怀念。那么在尼雅等墓地中出现的木权或裹或挂衣服的葬俗可能与此观点有关。

　　在此时期墓葬中西域特征十分明显的是另一现象是反映了畜牧和狩猎业经济的特点。在尼雅古墓葬中随葬器物中，比较普通发现有箭筒 ( 箭菔 ) 、弓、弓袋和箭等，并在随葬的木盘中无一例外均置羊腿，随插小铁刀。毛织物品种繁多，图案纹样丰富，制作工艺精湛。家畜饲养在尼雅遗址多有遗留，在 150 多处房屋遗址内外有动物粪便发现 (25) 。在汉晋时新疆其他地区墓葬发现有与尼雅遗址相同的现象。

　　在尼雅遗址陶器的发现量比较少，但带流器的存在无疑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带流器在我区发现最早时是属于焉布拉克文化 (26) 。而是后来察吾呼文化的重要的特征，这两处文化的时间均早于汉代。而在吐鲁番、楼兰、于田和尼雅遗址都有带流器发现，时代大致相同。察吾呼文化的带流器应该是这些地区带流器的源头。从楼兰、克里雅以及尼雅遗址带流器器型大致相同，它们之间也必有互相影响的因素。尼雅遗址和墓葬中发现的带流器也反映了汉晋西域文化的局部特征。

d 尼雅遗址受到的佛教文化影响

　　佛教产生于印度，尼雅遗址所发现的佛教文化遗存，无疑属于受外来文化影响的遗物。目前在尼雅发现有寺庙和佛塔。寺庙经 1995 — 96 年两度发掘，其布局轮廓基本清晰。佛寺位于 93A35(N5) ，平面呈回字形，为木框架式建筑。寺门向西开，中有土台，土台中央有泥塑佛像。在土台的周围有回廊，回廊的墙面上绘制有壁画。在佛寺的西部和北部有一僧房，禅房及庭院等附属建筑 (27) 。 1997 年，在该佛寺之西约 1 ． 56 公里处，又发现一处与 93A35(N5) 相同形状的带回廊式的佛寺建筑。从于田喀拉墩寺庙，于闐种羊场喀孜纳克遗址，策勒县的丹丹乌利克等地遗址的佛寺遗址都是回廊式建筑的特点分析，汉晋时期昆仑山北麓佛寺流行回廊式建筑形式。

　　佛塔基本位于尼雅遗址的中心。从其所处的位置，也可以反映出当时佛教在尼雅人心目中的位置。佛塔为土坯建筑，其下有方形基座，其座之上筑圆柱状塔身。这种形制的佛塔与楼兰、米兰、安迪尔等遗址的佛塔造型相同。方形基座圆柱状塔身是汉晋时期西域流行的佛塔造型。

　　佛教文化在古代精绝国深入到何种程度，目前仍是个谜。从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木简我们尚能得到一些启示。一是精绝人当时信奉大乘教。这是从 93A35(N5) 佛教寺院附近出土的编号为 288 和 390 号佉卢文木简中，有大乘教教义的记载。莲池利隆先生认为“木简中都涉及到同 Skr ．语化密切相关的两位 Cojhbo 官。 288 号木简中把 So m jaka 尊称为菩萨。”在 390 号木简中，关于 Cojhbo 官 S ama s ena 也使用了 mah ā yana ， sa m prata s a “发趣于大乘”这一语言 (28) 。二是尼雅遗址已有私人寺院。在斯坦因编号为 N ． XV 的遗址实际上是现在所编号的 93A35(N5) 的组成部分。在这处遗地中斯坦因曾发掘出土有大量的佉卢文木简、佉卢文羊皮简以及汉文木简近 400 件。木简的内容涉及上至皇家畜群骆驼、下至百姓琐事、似乎反映的不是一个普通私人家宅的事情。斯坦因认为大量的佉卢文木简几乎都集中发现在这间房屋中、估计这间房屋是作为垃圾箱使用的。是该地行政长官办公之处。而佛寺则为行政官的私人产物。三是佛教在精绝国已有相当的影响。在佉卢文资料中、与佛教有关的资料约占百分之四左右。有关于佛教的资料量可观。目前我们在尼雅遗址上仅发现有 1 — 2 个佛寺遗址、而实际上可能不止这个数目。如佉卢文 157 号木简曰“桥旁已有奉献给 Bhatro 神 ( 此系跋陀罗佛 ) 之祭牛一头。据 ari 君吉耶说，‘彼曾得一梦，见桥旁之祭牛未为神所接收”。 “祭祀必须在 Ekhara 莫多吉耶之田地上进行 (29) ”。这说的是在桥旁为跋陀罗佛供奉祭牛，估计当时在过河必经的桥旁设有该神之塑像。而从人们可以在田地上进行祭祀活动，也就是说当时人们对佛事活动已达到了随心所欲，不拘于场合，地点的程度。由此判断佛教徒业已有了相当的数量，佛寺的建立比较普遍。而佛教思想在精绝国已有比较深入的宣传。佉卢文木简 511 号，以 12 个段落，较长的篇幅，详尽介绍了佛教教义。宣传佛浴身可以使人容貌焕发，却除百病，心底善良，并鼓励人们修禅养性，以求得到“佛国之界土而解脱生死之轮回”。在尼雅人群中，崇尚佛教，信仰佛教，蔚然成风。而从佉卢文第 489 号木简中记载的僧界健全的制度，细致的管理，违章罚款等规则分析，佛教在尼雅是一种尚处于向上的，有生命力的宗教思想。四是佛教寺院已有了自己独立的经济。佉卢文第 477 号木简记载“ 9 年 11 月 3 日在 Cojhbo 莱比之面前，此项谷物事务须由长老耶钵芨征收。并交给僧人莫遮犀那。”长老所征收得来的谷物无疑给自己和寺庙里的僧人食用的。这反映寺院是靠征收租税过活。在第 345 号佉卢文木简中记有寺院内注伽钵、钵利耶色利等二十多名人的谷物和羊只。估计这些注有人名的谷物等与上述的 477 号木简所反映的情况相同、是寺院征收而来的粮食。同时寺院和僧人有自己部分田地和葡萄园等。如佉卢文第 549 号木简曰“该贰兄弟将能种 1 米里马 10 希籽种之土地卖给僧人僧加菩地”，“关于该地僧伽菩地有权播种，耕种及给其他人。”僧人僧伽菩地拥有这块土地。佉卢文第 419 号木简记“菩地多及菩达耶 ( 购买 ) 之葡萄园一所之文件。卖主是菩地多及次子菩达耶，愿将 4 apeira 之葡萄园一所及另一块在 misi 地内之 letga ， kuthala 地出卖，总共为五块地。阿难陀购买该五块地付地价金币 1 枚。另付 2 穆立，以后又付 12 穆立。”从本简前文记，有僧人僧凯，苏闍多及达迷罗之印鉴以及证人是僧人和僧伽的长老及法师 ( 原文略 ) 判断，以土地买主阿难陀很可能是僧人，不然何以须动用这许多与佛教有关的僧人去作证呢 ? 在中国中原地区，东晋时寺院尚没有自己的独立经济，而据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资料，西域佛教文化发生较早，寺院经济的产生较之中国内地要提前百余年时间。

e 尼雅遗址受到的贵霜文化的影响

　　如上所述，贵霜王朝在丘就却时期，其势力发展到顶峰，已与塔里木盆地南缘各国相接。随着东汉末年以来大量贵霜人拥人西域，他们带来了自己的语言，也必不可免带来了月氏人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在此需要重重书一笔的是，犍陀罗艺术晶在尼雅遗址的发现。这种遗物大致归纳有如下几种形式。

i 绘画

　　以在新疆米兰遗址发现的带翼天使壁画为典型。此外在尼雅遗址的 92B9(N3) 发现的装饰壁画，其中画有五朵花瓣的花朵、圆环以将其连接的涡卷形装饰图案，均脱胎于犍陀罗雕塑常见的花纹装饰主题 (30) 。

ii 雕塑

　　在尼雅这种形式的犍陀罗艺术品发现更丰富了。一为木雕。在犍陀罗雕塑品中经常出现半身人像及鸟冀，马腿或鱼尾等怪物形象。尼雅遗址出土的木椅凝结了这种艺术风格。这只木椅的一只椅腿，上部是狮子头，下部为马腿，中间为带肢膀的身子。另一个椅腿的上部是人的半身像，腰部以下则是飞鸟，而下部则明显是一壮实的马蹄。在尼雅遗址上怪物造型的木椅出土不止一件。另为泥塑。它主要集中发现于木涵泥封上压印的人物小雕像。据斯坦因认为，这些雕像中多为古希腊神话中传说的一些人物，如标本 N1 ： 67 泥封的左上方是一个站着的帕拉斯侧面像图案，戴铜盔，执盾牌，右膝部略右弯曲。泥封上有佉卢文。还有雅典那普多米修斯的站像及浮雕形式的佉卢文。以及帕拉斯雅典那的像。除了人物雕像以外，还有动物形像。发现有带翼的狮子和飞鹰等 (31) 。

    本世纪初至 59 年以来，几度的尼雅考察结果均不同程度提到有玻璃器发现。器型有珠和器皿，多为素面，颜色有兰，米黄和浅绿等。据史籍两汉时期塔里木盆地各西域诸国不会制造玻璃器，所以现在史学家基本认为玻璃是从西方传人中国的。究竟是从哪一个国家传人的呢 ? 据《魏书·西域传》大月氏条的记载，其制造技术是从贵霜王朝传人的。“其国人 ( 大月氏 ) 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理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即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自此中国理璃遂贱，人不复珍之。”在尼雅遗址的 93A9(N14) 南方工房址发现一些玻璃珠的半成品，这发现无疑使我国玻璃生产的历史大大提前了几百年，但估计玻璃生产的技术与贵霜文化传人中国密切相关。

f 尼雅与西藏古代文化的一些关系

    在西藏所发现的汉一唐时期的古代文化中，有些不论从墓葬形制，出土的陶器都或多或少与新疆古代文化有联系。如在西藏高原古墓中的第三期，墓葬形制为长方形土坑竖穴偏室墓 ( 文种称为向一侧挖近半园形的洞穴作墓室 ) ，和地表堆石堆的土坑竖穴或石室或石棺的形式。这类型墓葬出土物有两大特征，一是金属品比例增大，二是陶器中流行一种流口向上吊起的带耳陶罐。其时代下限不超过唐，上限可至东汉 (32) 。

    综上所述，精绝国由于处在中西交通的必经之地上，它受到来自中原汉文化的影响，同时也受到了佛教文化、贵霜文化这些外来文化的影响。尼雅遗址它根植于西域这块文化的沃土之上、灿烂的土著文化滋润着它，而形成了这种多元的异彩纷呈的文化特性。文化的多元性是西域古代文化的特征，而尼雅遗址以其独具的特色，是西域文化圈中的一支奇葩。

注释

(1)(3)(5)(6)(9) 《后汉书·西域传》

(2)(8)(21) 《汉书·西域传》

(4)(7) 《魏略·西戎传》

(10)(17) 马雍《东汉后期中亚人来华考》载《西域史地文物丛考》，文物出版社， 1990 年

(11)(12) 《后汉书》卷 47 ，班超列传

(13) [ 法 ] L. 布尔努瓦著，耿升译《丝绸之路》

(14) 《汉书》卷 70 ，郑吉传

(15) 林梅村、李均明《疏勒河流域出土汉简》文物出版社， 1984 年

(16) 林梅村《汉代精绝与尼雅遗址》《文物》 1996 年 12 期

(18) 《新疆出土佉卢文残卷译文集》，丁贝罗根据伦敦英国皇家亚洲协会， 1940 年。英译文本译出，王广智译 载《尼雅考古资料》本文所引佉卢文均自此译文集中，以下注释皆略引书名。佉卢文第 302 号

(19)(20) 王国维《观堂集林》卷十七《尼雅城北古城出土晋简跋》

(22) 于志勇《新疆尼雅出土“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彩锦文初析》《西域研究》 1996 年 3 期

(23)(24) 山普拉古墓资料见博物馆《洛浦山普拉古墓发掘报告》《新疆文物》 1982 年 2 期。楼兰孤台墓和平台基地资料见《楼兰城郊古墓群发掘简报》《文物》 1988 年 7 期

(25) 沙比提《从尼雅遗址考古调查看其畜牧业、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状况》载《日中共同二 遗迹学术研究国际 i ／ y 术 y 中厶 发表要旨》

(26) 《哈密焉布拉克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 1989 年 3 期

(27) 张铁男《尼雅佛教遗址的发掘和研究》载文同 (25)

(28) [ 日 ] 莲池利隆《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资料与佛教》载文同 (25)

(29) 佉卢文第 157 号

(30)(31) [ 英 ] 斯坦因《尼稚河尽头以外的古遗址》载《尼稚考古资料》

(32) 霍巍《西藏高原古代墓葬的初步研究》《文物》 1995 年 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