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新创，吸引观众会否葬送传统？

　第３１届世界戏剧节２６日在江苏南京落下帷幕。为期１０天的戏剧节上，除了来自１２个国外剧团的剧目演出之外，京剧、昆曲、越剧等中国传统戏曲集中参演，让爱看戏的人们享受了一场华丽的剧场饕餮。

    　然而，观众们也发现，越剧没了水袖，昆曲越来越华丽，老戏纷纷展露新颜。古老的戏曲舞台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是焕发新生还是为创新而创新？意在跟上时代潮流、吸引年轻观众的"创新"是否"创"对了地方？吸引外围观众又会否葬送艺术传统？

   　 2006年3月17日，演员在表演昆曲《1699·桃花扇》。当日，江苏省演艺集团有限公司推出的新版昆曲名剧《1699·桃花扇》在北京保利剧院亮相。全新打造的《1699·桃花扇》由平均年龄只有18岁的青年演员们担纲全部演出，该剧保持了原著的原汁原味，体现了昆曲盛世时行当齐全、场面宏大、有文有武的特色。 《桃花扇》由清代著名戏剧家孔尚任于1699年创作，是中国古典戏曲的巅峰之作。（新华社/史春阳 摄）

   　 传统戏曲纷纷展露"新颜"

   　 眼波流转，水袖轻扬，云步轻点，温柔喟叹……这是越剧给人的最深刻的印象。不过，当新版《梁祝》在南京上演时，"折扇"取代了"水袖"，"化蝶"变成了扇子舞，伴奏也变成了陈钢的小提琴曲《梁祝》……整体编排更接近于音乐剧的形式。导演茅威涛的想法是，表演形式、道具的创新，是希望让越剧更舞蹈化，更有张力。

    　展现戏剧的传统与新姿，正如本届戏剧节主题所言，近年来的中国传统戏曲正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一部青春版《牡丹亭》让昆曲变成了时尚，也让茅威涛等戏曲人创新的步伐越迈越坚定。

   　 2006年10月17日，演员在表演昆曲《1699·桃花扇》。 10月17日晚，昆曲《1699·桃花扇》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上演。这次演出属于2006年北京国际音乐节“走进校园”系列活动之一。经江苏省昆剧院重新编排、因演员平均年龄不到18岁而被称为青春版昆曲的《1699·桃花扇》分为上、下两本，分别在10月17日和18日演出。 已有600多年历史的昆曲有“百戏之祖”的美誉，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一。 (新华社/罗晓光 摄)

    　２０日，江苏省昆剧院的参演作品《１６９９·桃花扇》在东南大学江宁校区上演，对昆曲比较陌生的学子们却对《１６９９·桃花扇》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视觉效果一流，看起来真的很过瘾。"大三学生王睿哲兴奋地说，"《桃花扇》这出戏我小时候也看过，但这一次看感觉变化很大。"

    　用江苏省昆剧院院长柯军的话来说，《１６９９·桃花扇》的舞台称得上是一个"流动的博物馆"。据记者观察，１６米见方的舞台周围围着一圈回廊，回廊上喷绘出全卷的明代《南都繁会图》，画的是秦淮河两岸生活图景。以此作为发生在秦淮岸边的《桃花扇》的故事背景，可谓天衣无缝。而有些描写河上泛舟的戏，还会通过灯光令整个舞台有一种以假乱真的波光粼粼的效果，确实难得一见。更特别的是，回廊并不是个摆设，不仅演员从回廊出场，主角表演之时，回廊上还坐满古装的"观众"，有一种"戏中戏"的意境。

    　柯军告诉记者："这样的舞台设计，是刻意在营造一种博物馆艺术的概念，这对于第一次接触昆曲的观众来说，舞台上不仅只是两三位演员，整个视觉效果很饱满，相信能让看惯西方歌剧、音乐剧、话剧的现代观众觉得习惯。"

   　 为谁创新？为何创新？

    　2007年6月21日拍摄的昆剧青春版《牡丹亭》剧照。当晚，在南京文化艺术中心大剧院，一部昆剧青春版《牡丹亭》拉开了第五届江苏省戏剧节的帷幕。在为期两周的戏剧节期间，将有12个剧种的21台剧目上演。（新华社/荀海 摄）

    　"创新"是近年来主导传统戏曲发展的一个关键词。以此为中心还延伸出了"青春版""时尚版"和"新概念版"。然而，究竟创新为谁而创？又是为何而创呢？

    　柯军的看法是："昆曲本来就很时尚，如果它不时尚，不和时代跑，就活不到今天。我们一直有一句话，如果你让６００年前的观众活过来，就演一个纯粹６００年前的戏给你看，但这是不可能的。"茅威涛则说："越剧的生命力在于创新，能不能吸引观众走进剧场，能不能为现代观众所接受，这是现在越剧人坚守中的希望。"

    　可见，创新是为了观众。为了吸引更多的外围观众走近戏曲。而戏曲人想要达成这一心愿，不仅要与电影、电视等进行时代性的抗争，更要与话剧、音乐剧进行文化性的抗争。同时还要面对另一种可能，创新并不能立竿见影，也不总是一创就"成"的，有可能在还没有吸引到新观众的时候，老观众却慢慢流失了。

    　2008年8月5日，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和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陈晓红饰演梁山伯与祝英台。当日晚，由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演出的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国家大剧院上演，为即将举行的北京奥运会献上一台中国传统经典剧目。（新华社/刘卫兵 摄）

    　记者在梨园戏《董生与李氏》的后台碰到了网名"薄荷"的南京大学大四学生，她是一个年轻的老戏迷。对于从小就爱看戏的她来说，近四五年来的戏曲舞台似乎正在变得面目全非。"现在的舞台太明亮、太华丽了，演员在上面显得很轻。本来那些年轻的演员内涵就有限，压不住场，这样一来，表演更被大大削弱了。如此变化不仅我不喜欢，我认识的好多戏迷朋友都不喜欢。"她说。

    　她告诉记者，传统的昆曲舞台一般只是一个小小的戏台，上面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戏份都围绕着这一桌两椅展开。就好像京剧一样，方寸之间几个龙套就能把千军万马表现出来，这是中国传统戏曲所推崇的极简、写意的审美意境。"我觉得写意就是中国传统戏曲的灵魂。景应该在演员身上、在剧本里面，而不是在舞台上面。再怎么创新也不应该伤及根本。"她担忧地表示。

    　作为演员的柯军也承认，近年来发生在舞台上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即使演员的功力没有下降，但夺人眼球的舞台背景，势必强化物质性，减弱表演、唱腔，和过程中体现出的艺术性，而这些非物质性才是昆曲的精髓所在。"

   　 创新与坚守之间如何选择

2006年9月17日，中国苏州昆曲剧院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演出青春版《牡丹亭》。（新华社/戚恒 摄）

这是昆曲《牡丹亭》中柳梦梅与杜丽娘成婚一幕（2007年9月14日摄）。（新华社/薛东梅 摄）

    　面对戏曲界一片创新之声，一位老戏迷表达了他的疑惑：传统戏曲都觉得自己应当与现代生活合拍，理由是老戏离现代人太远了。可是现在的电影电视剧的追古之风又如何解释？你能说清宫戏和现代生活合拍吗？怎么拍了一部又一部？我觉得这根本不是戏曲的症结所在，何况传统戏曲经典就经典在它的表演程式，何必要盲目追求创新呢？

   　 作为越剧创新的代表人物，茅威涛承认创新让她失去了一部分观众。她表示："我觉得这里有多种原因，既有不同历史认知和不同文化观念的问题，也有形式和舞台样式的问题，更有民俗民风和民族审美习惯的问题。但我始终认为，创新是目前戏曲界必须做的事情。同时还必须思考的是，在继承传统和开拓创新中如何适应和磨合的问题。"

   　 一直从事古代戏曲研究的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俞为民认为，由于戏曲艺术观众不断流失，传承后继乏人，因此昆曲才会成为世界级非遗。而"活化石"是必须完整地、原汁原味地保存和传承下来的，这需要当代艺术家们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不为花花世界所诱惑、动摇。但是，艺术既需要传承经典，也需要不断创新，尤其是新剧目的创新。

青春版《牡丹亭》剧照。（许培鸿 摄）

沈丰英(左)、俞玖林在昆曲青春版《牡丹亭》中分别饰演杜丽娘、柳梦梅。（许培鸿 摄）

   　 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人称"鬼才"的魏明伦认为，娱乐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现代人已经从"剧场文明"发展到了以电视和网络为中心的"居室文明"和"斗室文明"，不管戏剧如何创新，都不可能再回到莎士比亚和汤显祖的黄金时代。但我们必须守住文脉，踏实前进。而他所指的文脉，就是戏曲传统艺术的精髓和根本。

    　创新与坚守，这个困扰当代中国戏曲的命题是否是不可转换、调和的矛盾呢？早在上个世纪，鲁迅先生曾就"文化发展"发表过这样的观点：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不能着眼于世界文化发展的前沿，就会落后；失去了民族的固有血脉，也就没有了根基。创新莫忘坚守传统，这或许是中国戏剧界应有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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